【柱斑】又逢君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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斑从那栋火影室的高楼离开后,转了个小弯,按他生前的记忆去往宇智波宅的方向。

他路过木叶刚新建的集市,那里有许多不同国土的忍者聚集。来吆喝贩卖的妇女,意识到这点斑不禁莞尔。女人组成的商队长途跋涉,也能安全抵达其他国家的话,这样往来的商贸也正是一种时代在朝和平迈步的证明,虽然耗费的时间也许很长,但总算是有所改变。

斑只是在集市的边缘浅浅看上几眼,就绕开来走。

行至木叶中心,不少知他名号的人见到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避让,车水如龙的一条街就为他如海中分水退避出宽敞大路。他习惯了这样的待遇,越往宇智波宅邸的方向,人烟逐渐稀少起来,下起了雨。

春日的雨,是细腻且密集的,轻轻落于衣上,如初冬的雪一片微凉。斑用族服的长袖挡在头上继续前行,流入耳中的雨声犹如缓慢舒适的夜曲。他再往前走不要几步的距离,街旁围墙上跳下一只黑影,钻到他裤脚又蹭又叫——是一只身形算得上肥胖的黑斑白猫。斑也没搭理它,任由它可怜兮兮地扒着他裤腿跟了一路。

距离柱间被按到长椅上已经快两个时辰,扉间的汇报也逐渐有收尾的趋势,他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叠公文搁到桌上,说道:“大哥,你可以走了,明日早起别迟到,还有和长老们的晨会。”

柱间松了一口气,他往窗外望去,雨还在下。他在玄关拿了伞,灰暗的云层有春雷初响,扉间靠着门看似不在意地说了一句:“你是不是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?宇智波斑结盟时同意被监视,这也是你做的吗?你究竟和斑之间有什么……”扉间思索很久,终于说出口,“你们的交易是什么?”

初代火影把木伞撑开,他的身影在灰沉的天空之下显得伟岸磊落,回头时却是极其爽朗地一笑:“扉间你多虑了,没有什么不同,无论是我,还是斑,都未曾改变。人都会尝试不同的选择,斑并非你想象中那样固执的人。”他的笑春日的细雨中晕开,暖如晨光,令人感到心安。

工作期间柱间仍释放查克拉去搜寻斑的踪迹,知道斑只是在木叶辖区内兜兜转转才放下心来,最后斑在宇智波旧宅停留。他感知斑的查克拉,在他眼里就如火焰灼灼燃烧,又如月下潮水涌动。斑的查克拉一直都很平稳,不像柱间想的那样会大起大落一番,毕竟那处宅邸跟斑印象里的已经大有不同吧。

柱间释放的那缕粘着斑的查克拉线,像是若有若无的薄浅气息,无论斑走到哪,总有这么薄浅的一丝,这感觉就像他从未与斑分离。不论何时、不论何处,都相连着。

——这渺小的天地间,你选择的归处在哪?斑。

宇智波宅已大不如兴建时的风光,它在雨水的渲染里显得更加颓败。柱间瞧见斑蹲坐于门前发呆,他怀里的那只猫倒是安详窝着打盹。斑的长发末端还悬着水珠,柱间把伞撑到他头顶,“我来带你回家了,斑。”他说话时总有暖意流淌。

“去哪呢,柱间。”斑抬眼,黑色的双眸看不到一丝色彩。

柱间故作沉思,苦恼道:“我和斑两人的家。宇智波宅在我和你的交战中报废了,所以现在我们住在一起。”男人伸手挠那只猫的下颚,猫舒服地乱叫,他继续说道,“我们还养了一只猫,它的名字就叫‘猫’,你取的。那时你在街角捡到猫,还是瘦骨嶙峋的一小只,转眼也长得那么大了。我们出去的这段日子,猫很想你呢,看。”这时猫很配合柱间,它甩掉柱间的手,往斑怀里缩成一团肉球,讨好地喵喵几声。

“不管在哪个世界,我们都分不开吗?”斑自嘲地轻笑,也许因为下了雨,能看到他少有的柔软。

“所以先回家吧,你也饿了吧,今晚吃什么好呢。你喜欢的豆皮寿司,还有菌菇杂饭,简单一点。”柱间伸手把斑拉了起来,他牵着斑,两人并肩走在雨里。猫跳到斑的肩头,尾巴围住斑的脖子,斑也没再驱赶它。柱间的声音轻柔且温吞,说到有趣的事情时爆出他一贯有的爽朗笑声,斑也被他逗得开怀不少。

柱间感叹道:“你怎么去了一趟铁之国就遗忘那么多事情,果然要你一直待在木叶很难受吗?以后我们多出去走走吧。每回我们出去,和你在木叶时总会判若两人。我们建立起来的这个村子,是不是让你失望了?”

斑婉拒,“是我选择的,你不必介怀。木叶、你的……很好。”

他们走到那一排古式的庭院前,雨差不多停了,柱间在大门前收了伞,走在前面引路。斑看着门口的牌匾刻了他与柱间的姓,一时之间五味杂陈。回到他们的家,猫就轻车熟路地跑到屋檐下做窝。柱间与斑坐在和室的方桌前,柱间斟一壶热茶,塞到斑手里暖身子。

“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斑,当时对长老们威逼利诱才弄来这一间大房子,能和斑住在一起简直就是梦一般。”

斑转着手里的茶杯,玩味道:“别人避之不及,你却甘之如饴?

“那是他们不懂你。”柱间双手撑着脸颊,目光柔和,室内没点灯,月色爬上一点,斑却觉得他的视线炽热。

“是要监视我吧,真正的目的。”

“哈哈,还是被你识破了,斑真厉害啊。”

“拙劣的演技。”

“虽然你可能觉得冠冕堂皇,但我是真心待你。”柱间换了个姿势正坐,神情严肃,他说的话好像是一生的承诺那般郑重。

斑没有再说话。茶梗立在水中,温热的气流缓缓向上浮动,他收紧握着茶杯的手指。

这之后两人简单地用过柱间做的晚餐,道过晚安分别回到自己房中睡觉。斑夜里难眠,他多少猜测到这个世界的他与柱间的经历,和他原本的世界略微不同,这个世界的他选择忍气吞声,不过只是这样、结果就会改变吗——斑拉开柱间的房门,那人睡得规规矩矩、脸上还有笑意,斑感叹道:

“的确是够宽广的囚笼啊,柱间。”

时间一转眼就到深秋、然后是隆冬,木叶的雪积得老厚,斑围着红色的围巾,不再穿宇智波的族服,而是换成比较正式的黑色和服。他被困在木叶、或者说是千手柱间的身边,就算是偶尔有其他国的战事波及火之国边境,也由初代火影或者千手与宇智波的精英出站摆平,他再也不用上战场。斑闲暇的时间多了,他只好看看书,通过书中的记载了解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。那些书,无一例外地在歌赞木叶的初代火影,这点倒与他从前并无出入。

这日斑与柱间共同出席两族例会,这一世宇智波族长的主动低头,恰巧缓解了两族之间的气氛,强者崇拜的宇智波多少也信奉起巍峨壮丽的忍界巅峰、他们的初代火影。斑与柱间共同坐在主位,令斑诧异的是,千手长老虽对他略有意见,对其他宇智波倒也算是客气,这也许是柱间的努力的成果吧。这样想着,斑难得没有在会上过多地参与话题,只是安静地听着,偶尔做些意见,都会得到柱间的大力夸赞。

例会进行到一半,扉间神色慌乱:“大哥,木叶村外有人袭村,我先去看看。”他说完飞雷神的光芒一闪,便不见人。

“大家稍安勿躁,等扉间传回来消息。”

柱间稳定现场时,斑一脸战意昂扬地站起来,他丢下一句:“我去帮忙。”也顷刻间不见人影。

袭村的是只的沙石野兽,风沙吹得到处乱颤,斑认得这是一尾守鹤。他踩着飞起的枝头,正思索着要不要抓来养着。尾兽这种东西,总是会送到他面前啊。

一看来支援的是斑,大敌当前扉间短短交代几句将敌人的弱点告知,被斑回复一句“还是多操心你自己吧”搞得他想想还是先灭了宇智波斑吧。当然最后也没真的动手打自己人。

细雪纷扬之间,有火星的光在飞舞。斑对着沙尘暴召来火龙卷,扉间看他骁勇善战的身姿,心里一紧——诚如初代火影所言,这个男人的獠牙是不会被磨平的,即使他是阶下囚。

斑不知从哪召唤出他那把巨大的团扇,煽开迷乱的沙石,纵身一跃到沙尘的龙卷风中心,守鹤头顶有人。他跳到人前,没开轮回眼,而是用永恒万花筒将那个睡着的年轻人打量一番,发现了黑绝的气息。

“终于让我抓到你了啊,我的故人。”斑狂笑起来,他用头狠狠地撞上年轻人的头,鲜血从对方肌肤流出。可怜的人从梦中醒来,一双黑色眼白盯着他,随后又缓缓消失,变成正常人的眼睛。守鹤的术被破解,尾兽被收回到年轻人的体内,斑拦腰抱起他,丢给扉间,“尾兽,给你了。”

扉间满脸疑惑地接下这个礼物,斑走得他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事情原委。

斑回到他和柱间的家,他刚踩过门前的积雪,就被迎面来的一团雪球正中脸部。看清罪魁祸首的脸后,斑低沉地喊道:“柱间啊——”他脑门上青筋暴突,随手抓起一团雪往柱间身上泼去。

“斑这样可打不中我啊。”柱间居然还敢避开他的攻击,盛怒之下两人在庭院中你追我赶,玩起小孩子的闹剧。屋檐下猫懒懒地打着哈欠,翻个身又睡去了。

他们玩着玩着动了真格,火遁与木遁轰隆而起,斑感到那些在与守鹤战斗时还未得尽兴的热血再次沸腾,仿佛这些日子的沉寂都是假象,他仍旧渴求着战争与血的温度。

最后他们打得累了,庭院也被毁去大半,两人躺在积雪里,傍晚时的暖阳笼着他们。柱间叹息道:“你还是适合在战场。”

斑闭眼,笑中略带苦意,“所以你这是要放我远走吗?”

“如果你愿意、你喜欢的话,没人能拦住你。”柱间朝不算明朗的天空伸出手。就像这双手,留不住任何东西、也摸不到任何东西。

“你是在说我不愿意、不喜欢离开你。”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不过他向来是不会拒绝柱间的自说自话。

柱间把那只手放下,摸到斑的手,将斑的脸扳过来,与他贴着额头:“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再好不过啊,斑。”柱间看见斑的那双眼睛有他,睫毛微颤,突然感到心满意足。

“嗯。”斑应了一声,他含糊其辞,也不知道是在说我知道了,还是说我承认了。

他们两人蜷缩在冰冷的雪里,身躯却发着热。

自与守鹤一战后,斑时常瞒着众人悄悄派出影分身搜寻黑绝的下落。柱间知道他派遣分身的事情,只是不动声色地帮他瞒着,看他恢复意气风发的模样,越看心里越喜欢,也就当做不知道他做的事情,表面上一切照常。直至柱间接到其他国家的文书,需要亲自前往他国。

临行前柱间显得有些恍惚,他坐到屋檐下和猫一起晒着冬日仅有的阳光,斑走过来踹了他一脚,问道:“今日还不出发?要迟到了,我可不想扉间来我家要人。”

柱间顿时泪眼汪汪抱着斑的腰身消沉起来,“昨夜梦见斑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拆了,还一个人胡吃海喝成了大胖子。”猫也跟着他胡搅蛮缠地两只前爪趴着斑肩头,斑小小地啧了一声。

斑在脑海里构想了一下那样的情景,前半句还有点在理,后半句就是胡闹了吧。他知道柱间想说什么,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嫌弃地说道:“放心,你回来时,我和家还是你走时的样子。”

“你说的哦?你和家都还在。”柱间蹭了他满身鼻涕眼泪,仍旧不肯放手。

“是,我还在,家也在。”斑把柱间从身上撕下来,丢到门外,再丢出他出行的包袱,双手抱胸远远说道,“祝你一帆风顺。”

柱间抱着包袱挥挥手,“我会早点回来的,斑!”他走几步又回头,斑还是保持那个姿势站在庭院里,猫爬到他头顶,看似一片祥和。

一旦和斑分开,到了查克拉的感知都会变得不稳定的距离以后,柱间又开始担心起来。他这是毫无由来的担心,他总有预感斑会突然就不辞而别,仿佛他们像是这样分离无数次,至梦中还记得那种无法言喻的怅然感。

他将事务解决后回到木叶,已经感知不到斑的气息。他在家里烦躁地来来回回走动,从暖和的午后至薄凉的夜晚,方才大梦初醒,斑说不离开就真的不会离开,他是个守信的人。柱间在家里挑了一盏灯笼,他走过漫长的荒芜的道路,又来到那个地方。

深夜子时,宇智波宅邸的庭院各处都熄了灯火,罩着薄浅的月色。

斑坐在屋檐下,黑色和服的领口微微敞开,往他白皙的胸膛灌入不少夜晚的冷风。而那阵风停了以后,世界就是完全静止的。庭院里因无人照料久了,又逢凛冬霜雪侵蚀,自然成了如今这般荒芜,干秃的树木占据大半江山。

他抿着唇,拿起身旁白玉酒蛊浅尝,山泉般冷冽薄凉的清酒在他舌间化开。柱间酿的酒,有些甜腻,从来不烧喉。

和他的人一样温和。斑想到这里不禁轻笑,他少有这般戾气全无的模样,都要拜某位火影所赐。

月色渐浓,像是羽化的薄纱层层叠叠、积存于这座破败的庭院,也如满溢之水、闪烁嶙峋的光。不多时,寂静之中冒出一小点诞生的喜悦声。斑循着声,角落里某株孤守的树抽出芽。枯树逢春,花是在瞬息间绽放、攀满枝头的。雪白的、多瓣的梅花一簇接一簇绽开,像是有人一拂袖,覆了满天地的灼灼花枝。

以前他很少有在夜里赏花的空闲,每每看到花开都是在清晨黎明时,看到的是生长后的形体,而非刚诞生时娇柔的想要绽放得不枉此生的花。人们看他也是这样,只看得到他伫立在忍界巅峰叱咤风云,看不到他在别处的挣扎与努力——都是血的腥味。

他喜爱黑衣,黑衣包裹的身躯也如常人有热血与骨肉,只不过很少有人能见识。

斑弓着背,抬头看空中高悬的月,那曾是他毕生追求的理想,如今神明角逐的棋局终焉只有虚妄。他朝满月伸出手,指间倾泻月的辉光,明亮且无情。他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,直至不知何时被另外一位拜访者抓住了他的那只手。两双眼的视线碰在一处,一双柔情、一双淡漠,囚禁在身躯中的灵魂微颤、镣铐被不断牵动。

柱间提着一盏灯笼。虽说月色已将世界照得纯净无暇,而这盏暖黄色的灯火却不仅是照明——它有来自人的暖意。

拜访者的身上还有风尘的气息,他站在斑的面前,高大的身躯已将满月的轮廓也遮去,影子完全将斑笼罩。斑反而因为这样感到稍许安心,这就好比他在烈日的战场上驰骋久了,偶尔也有躲到树荫里小憩一番的期盼。

握着斑的手比他稍大一小圈,两人十指交合,贴得紧,柱间的手宽大暖和,渐渐地也让斑掌心的冰凉消退。

长发男人眉眼温润,“斑这是要藏起来吗?虽然感觉不到你的查克拉,但你会去的地方很容易就找到了。”

斑很自然地伸手将柱间头顶一片花瓣摘去,“你不在木叶无聊得紧,先前约定好不离开这里,现下只是随便走走。没想到你回来得这样快,走时说的十天半月,只过了三日。”

“很高兴斑还记得,我有种被惦记的满足感,斑真是温柔的人啊。”柱间还牵着斑的手,换了个姿势在他身旁坐下,随手将灯笼放在他们中间的地上,问道,“你回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?”

“如果有一日我……”他话说一半,有些犹豫。

柱间心神领会,将他的话猜个八九,接着道,“如果有一日斑决意离开,那也没关系。无论你去哪、无论你要做什么、无论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,我都会找到斑。你会等我的吧,斑?”

柱间看他的眼神如有灼烧之感,斑有些窘迫地把脸移开,他用脚踢了地上那盏灯笼,“提着灯笼做什么呢?是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吗,柱间。”

“提着灯笼是想要你看到我来了,再稍微等一会、就能与你相见。毕竟你……是个心急的人啊。”

许久,斑嘴角上扬,“那就来试试吧,如果到时你真能找到我。”

男人瞬间又消沉起来,他低着头,“斑你这是决定要离开木叶了吗?”

“明日发生何事谁也无法知晓,这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。”斑眼帘垂下,他将酒盏递到柱间面前。

柱间顺着他的手将里面的酒喝下,稍后一舔嘴角,“我明白斑的决意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斑动了动嘴,最后还是没说话、所有一切该倾吐的语言都化为月色里一声叹息。

很快到了第二年的正月,柱间酿了新的酒。这时候科技发达起来,电与电器开始普及,柱间和斑缩在被炉中,剥桔子、看年会的电视。电器还是种新奇的体验,猫跳到桌上滚着橘子,柱间突然搂着斑吻了他——果不其然,眼前的斑变成烟雾消失了。

真正的斑去了何处,柱间是知道的。柱间想,他可能是抓到了新的线索,本体自己跑出去亲自调查,但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,斑却一直坚持不肯和他说。他尊重斑的选择,只要是斑选择的他都支持,只要是斑不想说的他都不会去打探,他想要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,但……绝不能、与他分别了。

看到斑的消失,猫也受到不小的刺激,它跳到柱间怀里(它很少窝着柱间,大多数时候都喜欢纠缠斑)喵喵叫着。柱间安抚它,轻声说道:“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,还没有告别,会回来找我们的。”

影分身消失时,那个吻的触感也连着情报信息一起传递给斑。斑摸着自己的唇心,很快又坦然一笑,他正好收拾完手里的事,便风风火火地回了木叶。

斑回至木叶,特地去火核那边拿了件新衣换上,黑手套蜷在宽大的袖袍中,不羁的长发也因更深露重柔和不少。他还喝了点酒,掩盖掉身上还残余的血的气味。他两袖清风,寻思着如何进他们的宅邸。正门前挂着两盏长灯笼,斑抬眼看门匾上端正娟秀的字迹写着「千手」二字,旁边又有「宇智波」,他刚跨出的脚犹豫许久又收回、迈向后方的偏门。

沿着灰色的墙缓缓往前走,视野变得开明之后,最先照入眼界的是靠在门扉边熟睡的千手柱间。

柱间平日里总给人一股温润与伟岸的平和感,他正抱着他们两人养的那只黑斑的白猫。猫的身躯有些肥重、在清冷的夜里取暖也许正好。他一丝不苟的整洁,猫也跟着他安静,他们就像是掉落于茫然天地间一根轻羽。

想必是在做着美梦吧。

突然吹来风,有花的气味。斑想起来,异国的花朝节又要到了。柱间这些年在宅邸里摆弄的那些花草,料想是一年比一年开得更盛。如果今年还有时间……

斑走到柱间跟前蹲下来。先醒来的是那只黑斑猫,它慵懒地朝斑努努嘴,斑伸手去摸它下颚,给它挠了挠。猫在柱间怀里蠕动身体去蹭斑的手套,这对它而言也许是能获得安心的感觉。

柱间也醒了。他看见斑第一眼时总是要露出和善的笑意,“欢迎回来,斑。”

“快起来进去屋里吧,怪冷的。”斑收回手,干净利落地站起来,避开柱间的眼睛。对于斑的突然告别,柱间并没有多问,他拍拍衣上的土屑,也跟在斑后面进入宅邸。

月光把斑的影子拖得很长,柱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。这间宅邸不算大,从偏门到正室的距离也不远,但月至中天、薄雾萦绕,将他们的脚步放得延缓。斑在拐角处的池水前停步,柱间撞到他后背,发出惨叫的是那只肥胖的猫。

斑叹道,“你不问我去哪吗?”

他等了很久,身后的男人也没有回答他。这等待的时间是有些漫长,导致他开始意识到身后正站着某个人这件异常的事——明明谁也无法被允许站在他身后。斑觉得自己的身体应该是有些僵硬,池水中倒映他的影,看不到身后人,只有他的影被落于池面的桃叶搅乱了。

斑突然感到身体一沉。长发男人将身体沉沉地挂到他身上,肩头还散落几根柔顺秀发。猫不知何时跳到斑头顶,又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。斑伸手扶了下因为臃肿的体积而要往下落的猫,这才抽出空去和柱间折腾,“喂,你这家伙不要赖在我身上!”

“斑喝了酒。”柱间双手环着斑细嫩的脖颈,靠着他后颈嗅着,难为他在皂角的气味里分辨出一抹浅浅酒味。

斑微微一惊,瞬息又恢复平静,“路上冷,喝了点酒御寒。”

“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啊。下次带上我吧?”柱间像是体型巨大的猫趴着他,温热的身躯隔着两人的衣透过来,他声音温柔、让人很难拒绝这样看似轻松的请求。

斑犹豫了很久,有些事像浮出深海的鲸搁浅于岸,令他窒息。他望着高悬之月,胸中吁出一口气,“好,下次带你去。”

“我就知道斑会答应。”柱间把头又往斑那边靠近一点,斑毛刺刺的长发挠得他有些心痒。顿了顿,他又问,“那斑现在是要再去泡个热水呢,还是睡觉?”

“睡觉。还有你重死了,快下来,都多大人了?”斑虽然这样说,但也没真的赶他,两人就突兀地伫在月色池塘边。眼见柱间粘得更紧,斑只好拖着他和猫往屋里走。他们走得比先前更慢了,影子连在一起变成只有一个,像是年老的巨人。

“斑真是温柔啊。今晚就让我给你暖床吧?”

“哼,谁稀罕那种东西了。”他刚说完,头上的猫甩了条粗大的尾巴打在他鼻梁上,斑忍不住把它单手抓起,“你也别太得寸进尺啊,猫。”

斑走到自己房间前,他猛地关上门,把柱间和猫锁在外头。柱间锲而不舍地伏在门上敲打,他在夜里声音显得洪亮,能惊动一片飞鸟,“斑,快放我进去,我要给你暖床!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了别的猫?”那只猫也很懂实务,跟着柱间一起用爪子扒着门乱叫唤。

斑被这个质问弄得稀里糊涂,想不明白这和外面的猫有什么关系,他脸色阴沉又再次打开门,“大半夜的不要吵到别人睡不了觉啊,柱间。”

“我和你一起睡!”

“喵喵喵!”

柱间已经抱着自己的铺盖走进来,猫也跟着他大摇大摆,一起占据了斑房间的半壁江山。

“我说,你啊——”斑头疼地揉着太阳穴,只好任由他们,自己也钻到被子中,他实在是很累了。

“晚安,斑,愿你好梦。”柱间眯着眼睛对他说,斑很快闭上眼不再理他。等斑匀称的呼吸声起伏时,柱间轻声叹道,“睡在你身边才踏实。”

黑绝的事情调查得差不多了,斑按照上一世的经验,感觉剧本已经要进行到他拿千手柱间的细胞开轮回眼的阶段。但他这一世是带着轮回眼来的,也没必要去拿柱间细胞,这件事还瞒着黑绝。虽然斑觉得这个世界比起他以前的历史似乎不太一样,变得更好了、更加光明了,但还是有一丝隐患。

千手柱间死亡后世界的秩序会开始崩坏。

无论初代火影、被誉为忍者之神的这个男人有多强,他的生命终究不是永生。只要他无法永生,秩序就终将被毁坏。所以在那之后的世界,还是需要……改革。斑明白他虽然拥有轮回眼,看似选择颇多,但最终只有一条路,他在这条路上磕磕撞撞、头破血流,至今还是只能选择它。他其实别无选择,只能在这条道上寻找其他的生门,比如——

阻止黑绝复活辉夜。

斑将黑手套夹着的那片树叶燃烧成缥缈的灰烬,他想起来千手柱间的那一世,虽说缺了他这个挚友,有妻有儿有孙,应该也算快活。而斑始终是独身一人,只有他一人可以抵达那个梦想的终点。是时候该从千手柱间的人生里消失、转入无尽的黑夜里了,斑想道。

他每次夜里想与柱间告别,走到他房中看见那张睡颜,总是不知为何蹙起来的眉,斑又无法转身就走。他坐到柱间床头,用手抹平他紧蹙的眉头,看他露出安详的笑容后方才又回到自己房中,将离去的日子一天天推迟。甚至连斑也无法理解,这么做的自己的心情。他是不是真的被这个宽广的囚笼给缚住了,那双渴求天穹的羽翼再也伸张不开、无法飞翔了?

异国的花朝节,柱间恰巧又从扉间手里抠出几日假期,兴致冲冲地带着斑要出门玩。他们路上走过许多庙会,吃吃停停,脚程也不快。灯火通明的庙会,屏去闲人的的热闹,其余全是这个男人带来的欢愉,斑突然想到柱间这一世似乎没有和旋涡水户定亲。

这个短暂旅途的终点,斑设了一个局。

凶恶的九尾妖狐袭击庙会,柱间帮忙疏散人群,他和斑两人联手抗敌。不过九尾妖狐的力量却比想象中要厉害得多,戴面具的男人站在妖狐头顶控制它。占据僵持不下,面具男人突然说道:“两股互斥之力可孕得森罗万象。宇智波斑,杀了千手柱间,你就能实现愿望。”

“斑不会受你挑衅的。”柱间先抢着回道,“对吧?斑,你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斑眼中的日轮飞速回转,他沉默许久,直至九尾再次发动攻击。斑屹立于那些卷起沙尘的风中,长发吹得乱晃,他沉吟道:“柱间。”

“斑,别说。”柱间的木遁化解尾兽的尾击,他恳求道。

“南贺川神社地下沉睡的石板,是宇智波一族的神谕。”斑这个台词念过千万遍,此时念起来也不费力气,就是有点说不出的苦涩,“当初我忍气吞声与森之千手联盟,为的就是这一刻,可以毫无阻碍地享用你。”

“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,你要破坏我们的……我绝不允许!”

面具男人见目的得逞,他操着九尾妖狐躲到一旁。天地被剧烈撼动,火与木的忍术在一刹那爆出美艳的光芒,堪比黎明的光辉。能与柱间再次全心全意地交手,让斑兴奋不已。虽说是他写的剧本,但只要与柱间拳头交碰,都能感到无比的惬意与满足。

他们是世间唯二的两人,山河要为他们改变,海洋要为他们让道,日与月的光辉要与他们同行,他们正是这样的存在。

血液沸腾的酣战后,斑把柱间压到地上,两人极少有如此亲近的接触,一时之间心跳异常清晰,都被对方听了去。斑沙哑着声音,““陪我演一场戏吧,柱间。话本就是……和我一同下地狱。”

“好,我愿意。你的愿望,向来就是我的愿望。”柱间没有反抗,任由他宰割。

千手柱间还是像他记忆力那么温柔和愚昧,斑想道。

“哼,愚蠢的是你们两人。”在一旁看戏多时的面具男人和九尾妖狐,此时正准备补刀双杀。一把长剑覆着锋利的查克拉朝柱间与斑飞来,毫不犹豫地迅速地贯穿他们二人的胸膛。“你们是该在地狱再相逢。”

那长剑的角度尽管刁钻,柱间摸到斑胸口,心里胆颤。那剑穿过斑的致命处,却避开了他的致命处。剑上有破坏细胞的查克拉,斑往他身上一压,再也没说话。柱间抱着斑的身体,虽说他也有设想过这样的结局,可木遁还是在那一瞬间爆发,方圆百里隆地而起,长成翠绿的森林,而九尾妖狐与面具男人被霸道的木龙束缚。

因剑没伤到柱间致命处,再加上他特殊的仙人体,算是性命无忧。斑的身体越来越冷,柱间想起来只有在这个时候——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他了。不会再担心他会知晓自己龌蹉奇怪的心意了、不会再那样狂傲不羁地笑了、也不会在月色之下有些哀愁的背影了……

柱间摸了摸斑长发翘起的后脑勺。是该结束这一切,短暂的分离——我们还会在死亡的终点前再相遇的吧。

斑的葬礼声势浩大,如果他醒着就会发现这一世比起他的世界,显然这边的他要更受欢迎一点。不过这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,就是躺着的木棺宽了点,舒服了点,其他还和以前一样。他用事先替换的写轮眼使用伊邪纳岐复活,移植回自己的轮回眼,甚至没有遭到扉间的尸体解剖研究就轻松逃了出来。斑趁着深夜的月色,走到木叶的大门,他似乎有种错觉,还能感受到千手柱间的查克拉无处不在,如同他们并未分离。

他在大门的阴影中停留了许久,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
那之后的历史就跟他原来的差不多,千手柱间死前的世界秩序依然那么完美得无可挑剔与撼动。唯一的异常点,初代火影终身不娶,漩涡水户与他的缘似乎是完全地被阻断了,这令斑感到惊奇。他时常用一只忍鹰去看望他的挚友,就停落在他们曾经的家,有时会被那只猫弄下来的玩,不小心的话还会被叼在猫嘴里,直到柱间回家才得解放。柱间也会给这个不速之客喂食,偶尔说起他的故事,那头的斑听着,有时会感到奇妙的心悸。

外道魔像的培育,斑割了自己的血肉丢进去,反正都是轮回眼的身躯,估摸着也差不多。他耐心地培育着,等待白绝的诞生。但这久久未能成功,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仅有斑一人。他独自度过许多漫长的时间,须发发白、身体不再年轻,查克拉的输送却能让他永生。他听着外面歌颂忍者之神的童谣入睡,黑夜蚕食着他。

他睡得越来越多,每次睡眠的时间也很长,没有白绝的叫醒似乎很难清醒,但这一世他还造不出白绝。斑只好尽力维持自己的意思,不分昼夜、不愿入睡。他精神饱受折磨,只有一个理想的梦在支持他,他在无尽的夜里茫然、迷失、沉浮,直至有一日,又再次见到了光——

地下室的区域很宽广,熄灭照明灯火后就变成看不见尽头的黑暗。斑看到有一点模糊的光源正朝着他慢慢靠近,他眨了眨眼睛,想看清那是何物。等光来至眼前,映出人的轮廓,斑不可思议地、看到了年轻时的柱间。

这是梦吧、我又睡着了吗?他想起来那个夜晚,柱间也是这样提着一个灯笼来到他面前,对他说——

“等很久了吗?”是那个男人的声音,货真价实,连笑起来的弧度和温度都是一样。斑感到身后的外道魔像发出哀鸣,黑夜像是蛋壳一样层层脱落,露出里面柔软的光芒。是啊,这个男人所在之处,都是谣言的刺目的光。

斑抬眼,年老的面容但那双眼睛依旧凌厉,“不算很久,没想到你居然能找到这里。”

“我说过会找到你啊,斑。只要是你的事情,都不会被错过。等你想明白了、或者你迷茫了、需要我的时候,我就会来找你。”柱间和斑的年纪至少都有八九十岁,但和斑不同,柱间看起来还是那年他们分别时的模样,这就像是斑睡了一觉,醒来柱间还在。

“是你赢了,柱间。”斑垂下眼睛,轮回眼的颜色消弭,只有三勾玉打着转。他那些原本颓废的奄奄一息的细胞,在看到柱间的那一刻,都开始重新焕发活力。与他表面的波澜不惊不同,灵魂深处是激流汹涌。

“是啊,你是我唯一赢过的豪赌呢,斑。”这个赌运极差的男人笑了笑,似乎将这当为极大的彩头。

斑反问道:“那我很荣幸,以后要怎么办呢?”

“你不是早有想法了吗?”

“什么时候知道的?我的意图——”

“在见到你的第一眼,就明白你会选择的结局了。”柱间的笑对斑而言总有一股咒术般的致命感,那是深入骨髓的、看上一眼就要被攻陷的、危险却令人欢喜的。他说,“我愿意陪你演一场戏,不知道是不是如你所愿?”

“演得不错,不过我现在要换个结局。把黑绝抓出来灭了,让忍者的历史随波逐流放任自由。”

柱间摸着他的脸,斑在他的调理下也变成年轻的模样。他柔声道:“都随你。那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?”

“你要去哪?和我?“斑轻笑,他在柱间宽大的手掌里抬头,那双眼睛灵动且顽皮。他们之间还未陌路,还有——

“去未来啊,斑。”

所有的黑夜被撕破,世间的光汇聚于一堂,光辉如星辰的崭新道路在他们面前展开。

牵着这双手,也许真的如神所言,可以去往梦想乡。





-完结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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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鸭子的py交易终于写完了可以厚脸皮催她产我的武士斑了嘿嘿
*治愈吗???我写原著向很少不BE的!!这回没有刀子了吧!没有!鸭子快夸我,这是特地给你的糖!!
*想说的全部都写在文里了,用心感受嘻嘻,感受不到的话……抽打作者也是可以的!这是我打了完结标志的第二篇文呢……我还真是个坑啊OTL
*感谢阅读与喜欢,柱斑一生推!爱爱爱爱爱爱爱爱他们两个人(顺便说一句黑柱间会被作者打死啊)!最后希望收到评论之类的,虽然写的不好,但是请大家多关爱下空巢老年人作者谢谢!
*对了,可能有人会有点迷茫,其实柱间也是重生的呢~所以他一直在配合斑演戏啊。他重生比斑早,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他铺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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